【谢云流×李忘生】《醉》

 没有情节,非常ooc,慎入。


  八月十五,正是月明。

  吕祖闭关未出,谢云流不惯杂务,是以纯阳诸事皆交由李忘生打理。中秋前后,更有禁中宣诏,并御赐节礼频频而至,李忘生更是忙的足不沾地。如今中秋真的到了,他终于得到些许闲暇时光,却未觉出有丝毫中秋的实感,除却天心那一轮圆融明澈的满月,映照着纯阳宫终年不化的积雪,和枝影扶疏的古桂。这一夜,和从前他度过的许多个日日夜夜,并无任何不同。


  谢云流收剑,无声无息的踏进了李忘生的居所,触目便是漫地幽凉的月色,李忘生背对着他,独自跪坐在半旧的蒲团上,一头漆黑的长发并未以簪冠绾起,顺着清削的背脊柔软又迤逦的流泻而下,让谢云流满目皆是香雾氤氲,春云叆叇。

  此时,他此时似乎不应过去打扰李忘生,可谢云流的动作远比他的思绪转的要快,一念之间,他的掌心已轻轻按上了李忘生的肩头。


“……”

  李忘生正凭几对月,阖目坐忘。正坐忘至“无我无状、无想无心”的关头,被谢云流按着肩头一唤,那清空澄明的琉璃地,便教这一唤给唤的如同飞花游絮般散去了。

  他从近处的天上,又回到了远方的人间。


“大师兄。”李忘生静静地立起身来,微微俯身向谢云流一揖。


“罢了。”谢云流摆了摆手,衣裾一动,转身坐在了李忘生面前素净无尘的几案上,月光洒在他的面容上,勾勒出鲜明色貌,一片生动飞扬,“我一进屋中,就看到你在此处,一言不发,虔诚坐祷。”说着,他抬头望了一望窗外秋空流光,不禁一个恍神,“我还以为你要化作姮娥,飞到明月里去。”

  若是初上山时,李忘生面对谢云流的口无遮拦,定会脸红许久,然后就会招来谢云流更多的口无遮拦。

  现在不一样了,他习惯了,甚至还能不动声色的借此发散,和谢云流论道一番。

  李忘生正欲言语,谢云流已跃下小几,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袖,向李忘生笑道,“那我就带你飞到明月里去。”

  他的声音像一块石子蓦地击入了波纹不生的静水。听的李忘生心底怦然一响。

  冷露自桂叶梢尖碎落,他只顾着立在那里,任沾衣。


  为何能说的像是情话一般,明月与姮娥也偷听见了么。

  什么是,飞到明月里去?


“我带你去九老洞。之前我和你讲的叫钟不归的那个老头子,他在等我们。”谢云流特意又加了一句,“他还说了,我们不必带任何东西过去。”

“大师兄。”李忘生安静的听谢云流说完,才开始温声修正着他的说法,“再怎么说,他与师父的年纪一般大,该称一声前辈。”

“那就是前辈。”谢云流知道李忘生向来端方守礼,在称呼这样的小事上更是一丝不苟,这样的性情在旁人眼中算得上无趣么,也许吧。但谢云流并不觉得李忘生这样有什么不好,有什么不对,大概是自己已经习惯了,“和不和我一起去?”

  闻言,李忘生一颔首,这才想起自己还散着长发,他深觉失礼,便要去镜台前寻发梳缨带、檀簪莲冠。却蓦地被谢云流拉住了手腕,只见谢云流自袖中抖出一条长长的浅青罗带,罗带末尾坠着细碎珠贝,他信手将罗带往李忘生的长发上绕了几绕,随意束住,打了一个平结,略端详了一下,随即拂袖纵身,踏着逍遥游,“好,我们走吧。”

  谢云流走得快,李忘生来不及赧然,更来不及多想,他加快了步伐,足尖一点,羽裳翩飞,追上正腾空越过纯阳宫重重台阁的谢云流,他跟在谢云流身后,离他数寸之远,柔软罗带被夜风徐徐牵动,莹润珠贝挽在长发上,在谢云流身后盈盈相撞,纷纷纤响,流淌了一路玲珑。

  连从莲叶兰芷间游弋而去的丹鹤清鸣,也被它染的要听不清了。


  风从耳畔拂过,谢云流从月下经行时,悄然的闭了一会儿眼睛。



  来到九老洞之后,李忘生好像有些明白了谢云流的话。

  他们一起路过了九老洞松风石径上明皎如霜的浩大月轮,月光照的周遭皆雪,肝胆俱澈,谢云流在漫天彻地的清光碧落,水晶世界里回过眸来,向李忘生扬眉一笑,“这不正是飞到明月里去了吗?”

  迎着松风星影,李忘生只见谢云流一双眉眼浸在月中,粲然轩举,清朗生光。


  不知乘月几人归。李忘生心思流转,蓦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诗。那么,乘月而去的人都曾归来过吗?

  

  一时之间,他竟然忘记了自己原本要回答些什么,脚下猛地一滞,李忘生的气息顿时微微凌乱,而洞中忽然平地传来一声裹挟着深厚气劲的喝啸,将谢云流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,李忘生的失态才得以被掩盖,“两个小子!还不快些下来!”

  李忘生连忙收敛心神,趁空吐纳片刻,振袖映光,身形跟随着谢云流翩转降落,二人踏地之时,衣摆飘摇,谢如霜风急雨,李似挽云亸雪,衣摆各自飘摇,宛若鹤影与花魂辉映相衬。钟不归拎着两瓮酒,眯着眼,另一手径直劈出一掌,直击李忘生印堂,他出手之前毫无预兆,谢云流未加防备,不禁又急又怒,执剑欲挡在李忘生面前,只见李忘生连忙飘身后退,鞋尖往石壁上一蹬,借了三分力道,轻巧踏在了不远处的一方寒石上,他轻垂下双目,朝着钟不归的方向稽首,语声清润回旋于九老洞中,不卑不亢的道,“纯阳子门下次徒李忘生见过钟前辈,前辈好掌法,忘生在此谢过前辈掌下留情。”

  钟不归没去看一旁神情不佳的谢云流,目光绕着李忘生,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,忽地纵声大笑了起来,“好!很好!谢小子,你这小师弟倒是生的很好,也很知礼数,他都能看得出老子没存心要揍他,你倒是先心火乱窜了起来。“他也没去看一旁神情不佳的谢云流,自顾自的说着,“罢了罢了,今日是八月十五,黑熊肉还在火上烤着,老子且不与你计较。”

  李忘生目光一转,果见不远处一架篝火。


“我也不与你计较!”

“铿”的一声嗡鸣,谢云流将佩剑收入鞘中,他微微扬起下颔,使出梯云纵,飞身跃至李忘生身畔,“可觉得有哪里不适?”

  李忘生侧首看他,莞尔一笑,摇了摇头,“师兄,我没事。”他见钟不归和谢云流似有争吵之状,正欲劝解,钟不归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,“姓谢的小子我知道,你这个姓李的呢?会不会喝两杯?”

  这话问的谢云流和李忘生皆是一愣,谢云流看向李忘生,吕祖立派并不禁酒,谢云流亦常携杜康,李忘生则不然。他既不饮酒,谢云流也从不勉强他,然而,不饮归不饮,那究竟是不爱饮,还是不能饮呢。 

“这……”李忘生低眸斟酌了一会,才徐徐答道,“不过,晚辈虽不常饮酒,但应是能饮些的。”


  谢云流看着他的睫羽,静静地落下,复又缓缓扬起。 


“那就好,你俩都过来喝一杯!”


  钟、谢、李三人围坐在篝火畔,熊肉以明火架烤,渐渐的滴下些焦香饱满的油脂。瓮中美酒在九老洞的幽石寒泉下封藏了几十年,甫一开封,清芬冷溢。李忘生将酒倒出一盏,轻轻一抿,似无大碍,便慢慢的喝完了。

  一盏下去,李忘生的双颊晕起一片浅绯霞色,他不记得自己的杯中还有没有酒了,好像是有的……

  他双瞳迷蒙,随手一探,将谢云流的杯盏举了起来,凑在唇畔,十分利落的一饮而尽。

  ……这下什么都看不清了。


  李忘生的思绪被酒烧的一片混沌,四肢寻不到一个有力的支撑点,风摆杨柳似的东倒西歪,脸是热的,头也是热的,又沉又热。却还记得要找大师兄,他眼前模模糊糊的,只能看见一个乱晃的影子,即使是个乱晃的影子,也是大师兄。

  于是,李忘生极其欢喜的扑到那个影子的身上,搂着他颈项,蹭了又蹭,又甜又软的,一迭声的唤着师兄,像蹭不够似的,不依不饶。找到了,真好,不是在做梦。

  谢云流浑身都僵硬了,半晌,他迟疑的动了动胳膊,低头盯着爬进自己怀里,要他抱着的李忘生,一颗心堵在胸腔里,擂鼓般的震荡,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。


  这时的谢云流,还没有那么明白。

  李忘生沾了酒,变得比平常更乖。后来,谢云流爱将他抱在衾被间,搂住了,噙着些酒,小口小口的吻着李忘生,将酒哺进他唇间。李忘生渐渐的没了力气,秋波芙蓉变作了春水桃花,任由谢云流揉搓。身子软了,人也迷糊委屈了,眼眸里噙着水,娇娇痴痴的勾着谢云流。

 

“他醉了。”半天过去,谢云流试探着伸出手,环住李忘生的腰身,这一环,谢云流不敢再放开他了,“我带他回纯阳宫。”

  钟不归抽出腰间佩剑,将肉叉在剑尖上,大嚼一口,尝了尝生熟,他瞟了谢云流一眼,又看了看被他搂在怀里的李忘生,“你还会不会再回来?”


“……也许会回来的。”

  谢云流站起身,低声答他。



  李忘生的睫毛很长。谢云流抱着他走进月光里,纯阳宫的上空,偶尔会飞过数只黛青色的鹤,几簇嫣红的梅花拂过它们的双翅,落下黛青的鹤羽,又柔又长。

  梅花像眉间的朱砂记,鹤羽像睫毛。

  谢云流忽然想起,那年,李忘生刚成了自己的师弟,他觉得很好奇,因为他只要一按李忘生眉心的朱砂,李忘生就开始哭,他并不大声的哭,而是没有声音的掉着眼泪。眼泪打落在池边的莲叶上,芙蓉的一缕香魂骤然被惊醒。 


  华山的崖道上长着许多根深岁老的丹桂和寒枫,自生自长,碧荫冷翠,青女坐在桂蕊上织霜,秦妃立在枫梢间画雾。谢云流小心的避开那些纠缠乱生的枝叶,仿佛是怕惊动织霜画雾的青女秦妃,可他为什么要怕呢?是因他偷走了秋月么,他偷走了月中的姮娥,怕她们看见。

  秋露滴落桂花,“沙”的一下,一抹珠罗的光芒倏忽隐没进了崖道纵深开裂的石谷中。

  冷香四散,李忘生的漆黑长发,如巫山烟云一般的拂了谢云流满袖。


  谢云流定睛看去,是李忘生绾发的罗带被桂花枝给勾住了,飘飘曳曳的落入了崖道开裂的石谷之间。

  果然,青女和秦妃都已瞧见他偷了什么。


  谢云流停在崖上凝伫了片刻,他怀里还抱着沉沉睡去的李忘生,他只想快些带着他回纯阳宫,因此断然不能再跃入谷间,再将发带拾回来的。

  也罢,明日再来也未尝不可。谢云流如此想着。


  记得十五少年时,我伏君耳唤卿卿。当时并肩小崖坐,除却你我唯山灵。长悬明月记此夜,不信银河隔双星。自从此语低声后,便无它语可关情。

  也只有山灵还记得了,那时的中秋月夜,李忘生的青发,是怎样温柔纷然的拂过了谢云流的衣袖。

  从今往后便这般,拂过了坐忘峰上,三清殿前,渺渺一生的惆怅。

   


  小阁中,木樨沉水袅然不绝,烘出一室氤氲甜梦。

  谢云流仔细给李忘生掖好被角,又拨了拨香灰,转身离去。李忘生仍睡着,眉心却轻轻蹙着,他只觉得在梦里很是欢喜,欢喜的尽头,却又无比的难过。那样的难过,仿佛要将自己一生的难过都尝尽了。

  他梦见谢云流又一回下山去游历,他平生第一次送他到华山之下,他们并肩一路走去,沿途便渐渐的长起草木,开了桃花,有了莺啼。

  他们分别的地方,生着一棵高大葱茏的老树,长长的树枝上,系着许多随风摇曳的红绫。

  他站在红绫纷飞的碎影里,抬起头,问谢云流,“师兄,还回来么?”



  可是,那已经是另外一个故事了。



  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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